四季——寻找失去的田园牧歌

[申赋渔]

写二十四节气，事实是，对田园牧歌的追忆。这是一个系列散文，将神话、民间传说、风俗、仪式、诗文记载揉和在一起，通过二十四篇文章，组成一幅长卷。让我们回到曾经属于我们的诗意生活。已经写了好多篇了，计划近两三个月能写完。这是其中一篇。



雨水

申赋渔

　　山坡上的积雪渐渐融化，蜿蜒曲折，沿河而下，水面上厚厚的冰层顷刻间土崩瓦解，鱼儿们在碎冰的缝隙间挤来挤去，像是背负着冰块在嬉闹。

　　獭伸了个懒腰，从树根的洞里走了出来。先是在河岸上张望着，突然窜入水中。

　　獭对于给予了它食物的大自然，怀有深深的敬畏。刚刚还在嬉闹的鲤鱼，一下成了獭的祭品。一条一条，被整齐地排列在岸边。獭躬身作揖，祭拜天地，然后安坐下来，慢慢享受温暖而湿润的春风带给它的愉快时光。

　　雨水到了。

　　沾衣欲滴杏花雨。斜风吹着细雨，吹过河岸，吹过田间，吹过老屋前面的篱笆墙，一路过来，菜花、杏花、李花，次第开放。高远的天空，隐约听见大雁归来的欢鸣。

　　“问世间，情是何物？直教生死相许。”谁会想到，这缠绵悱恻的爱情，竟是写给春归的大雁！

旅途中的诗人，遇着一个捕雁者。这个刚刚得手的猎人，竟有些忧伤。他捕杀了一只大雁。而另一只，已经挣脱了罗网，却不肯离去，在上空盘旋悲鸣，继而投地而死。诗人把这一对大雁埋在水边，同时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诗句。

　　细雨带着难以言说的感伤与美丽，随风潜入春夜，万物滋润生长，更有无数的人在深夜辗转反侧，久久不能入睡。

　　雨水这天的清晨，天还没有大亮，雾气把乡村小路上的人影缠绕得朦胧而神秘。年轻的母亲，抱着睡眼惺忪的孩子，早早就站在了路旁。做伴的小狗在腿脚间钻来钻去，低吠着，兴奋莫名。远处的公鸡开始报晓了。

　　当第一个路人经过时，母亲迎面走去，让孩子给他磕头，认他做干爹。这个路人立即就会欢喜地答应。母亲拿出早已备好的酒菜、香烛和竹箭交给他，让他回去，用箭为孩子射去未知的厄运。这样偶然撞成的亲戚，往往可以相互走动一辈子。

　　要是机缘不尽如人意，或是对孩子的未来有着更深的寄托，年轻的父母们还会为孩子选择一个完全出人意表的干爹。

　　干爹可能是古怪的石头、年老的大树、清澈的井水，甚至拴着缰绳的牛栏。石头象征坚实，大树象征长寿，井水象征顺利，可是牛栏呢？牛栏还不算，牛、马、猪、羊，都可能成为孩子们的义父。之后，这只被命运垂青的原本低贱的动物，将过上略为体面的生活，人们再也不能宰杀它，还要在它老死时，合乎礼仪地为它送终。人们以虔诚之心，与这大自然的万事万物攀上交情，他们相信大自然的这一切，都有一种特殊的神力，会为自己的孩子在不可知的未来之路上助一臂之力。

　　在雨水的这一天，以及怀着同样虔诚之心的所有日子里，人与自然，和睦共处，毫无龃龉。人们在这一片祥和的天地之间，相亲相爱。

　　新婚的女婿，会在这一天，为岳父岳母送上两把缠着一丈二尺红带的藤椅，对他们将自己的妻子养育成人略表谢意。岳父岳母呢，会回赠他一把雨伞，让他为妻小出门奔波时，遮风挡雨。

　　习俗流转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，伞却因 “散”的谐音，而成为不可送人的不祥之物。悲观的人，总是把命运归咎于某些无辜的物品。在雨水这一天，许多地方的人们把糯稻放在锅中爆炒，以糯米花爆出的多少，占卜一年稻谷收成的丰歉。不过，我所熟识的乡亲并不十分在意这占卜的结果，爆米花在大多时候，只是一种香甜可口的食品。在雨水过后的那些日子里，他们常常在下地前，随手抓一把捂在嘴里，大嚼着，来到田间，喉咙里哼着含混不清的歌谣，给麦地浇水，给早稻播种，给果树修剪，给桑树的幼苗，找个向阳的地块……



（雨水，二十四节气之二。每年阳历二月十九日前后，太阳到达黄经330度，为雨水。）

[john]

觉得相当好.回归乡土是一个路径,而且绝对是你熟悉又深深眷恋的.

我本以为这一组必定是形式大于内容的文字.结果形式与内容结合的相当妥贴,而且文字返朴归真,不再执迷于那种故意的"况味",味道反而出落的更加自然.

至于缺点,容我读二遍的时候再慢慢挑.

匆匆.

[浅浅]

好美的文字

[john]

南半球的节气和祖国大陆正好相反.我想着反着写一个也可能挺好玩.写一个正逢南半球初秋的"雨水",一个日照充足的"雨水",你要再造一个乡土中国的幻影,我还你一个摩登世界的现实.

[john]

批一下:

再读之下,说一点想法.我们写诗的有一个说法,叫做:防滑.就是说当你的诗歌语言运用的过于"纯熟"的时候,在阅读上会显得过于"滑溜",所谓"熟极而流",缺少"挂碍".在阅读中过于通畅了,反而什么也留不下.

我想这某种程度上也和中国文人的某种趣味有关.自然平易是某种追求,但在另一方面就显得格局不够宽阔,想象力不够绚烂.让人在阅读之中,有美好之感,却少了神来之笔.

另如,斯宾格勒所言:文明是死了的文化.如果我们的追逝只一味落实在那些死了的东西上头,而无视眼前那些活物,阅读上多少让人觉的"隔",守成有余而创新不足.你必须引入那些现实的源头活水,甚至包括叙事的成分.这样整个格局才能更广阔,也更有生气.

你已然再造了一个空间,但似乎还要学会去打破.

[john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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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申赋渔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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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申赋渔]

JOHN说得颇有道理。看来，去澳数年，精进不少。我将陆续发布我的新作，请你指教。另外，谢谢“浅浅”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