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于玉树的一点点记忆

[小信]

这两年来地震带特别活跃，印尼海啸，汶川大震，海地，智利，加上这次玉树，粗粗一算，将近六十万人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此与这个世界告别。我冷漠粗糙的心中盛不下那么多人的苦难和泪水，但我期待神有一天能带领我走进这些苦难的人群当中。

 

玉树离我的家乡西宁很远。这是个很偏僻的游牧地区，97%的人口是藏族，我从来没有到过这个地方。除了市中心城门口坐在墙边那些懒洋洋脏乎乎，晒着太阳捉虱子的藏民之外，我所接触的玉树人和玉树的记忆都是源于我母亲。

 

有一段时间，母亲被人撺掇着到藏区玉树去倒卖冬虫夏草，说那里的货色又便宜又好。就这样，我有一个多月没见着母亲，她也没有跟外婆打招呼，拔脚就出发了。外婆在那个月紧紧地攥着仅有的几十块钱，拉着八九岁的我到母亲的朋友家里，挨家挨户的去打听，流言很多，有人说母亲去藏区了，有人说母亲跟人到南方了，还有人说母亲再也不会回来了。外婆愁眉紧锁，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牢牢地偎依在外婆的腿边，心中很深很深的恐惧，担心妈妈被人欺负，担心外婆也不要我了。

 

一个多月以后，母亲终于回来了，身边还带着一个有两撇小胡子的瘦高个藏族男人，叫达果。我不喜欢达果，因为那两撇小胡子遮住了他的很多表情，让人摸不清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个性。可是显然母亲很喜欢这个男人。当着我的面，母亲常用爱慕的眼神看着他，还禁不住去吻他的嘴。达果气质有些忧郁，我似乎从来没见过他笑过。有时候，我和达果大眼对小眼，瞪着对方，有些互相挑衅的意思。他的普通话讲得很有藏族味儿，说话轻声细语，慢条斯理。藏族人的眼睛很明亮，可我觉得达果除了眼睛明亮之外，表情呆滞，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表情。在很多次的对视中，带着近视镜的我常常在达果明亮锐利的眼神中败下阵来。

 

达果如轻烟般的飘来，一年之后，又如轻烟般的飘走了，我不知道母亲和这位藏族男子的爱情故事是如何结束的，但在很多年以后却知道了他们是如何开始的。

 

我上大学前，离开家乡的一个晚上，跟母亲聊天，说起了母亲那一次的不辞而别。我们回忆起了两年前过世的外婆，说到外婆那时候的担心害怕，母亲长叹一声，说了以下这个故事。

 

八十年代初，母亲和大多数人一样，都想做些倒卖生意发笔横财。在酒桌上与人猜拳敬酒的时候，遇到了几个藏民酒友，说到玉树藏区的虫草因为雪莲精华，质量很好。但如果要作一手买卖，就要到养殖虫草的牧民家里去收购。母亲头脑一热，连家也没回，跟那几个藏民搭着夜班车就到了玉树州的首府，结古镇。

 

下了车，藏民将母亲指向茫茫草滩和远处的几座大山，说一定要在天亮前翻过两座山，到一处牧区。母亲望着那远处的巍巍大山，来时的热情已经消退了一大半。藏民说，这里的路，看着远，走走就近了。长期的牧民生活，已经让藏族人有了特别的生存智慧。他们特别警告母亲，务必要在天亮前出发，这样在天黑前就能赶到。天黑以后，是草原上的狼群的活动时间，最好不要与狼群相遇。他们的眼睛纯真，话语诚挚，母亲咬咬牙，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发了。

 

这一路走了整整十个小时，茫茫草原上，孤身一人的母亲大声唱着”骏马奔驰保边疆“，手中挥舞着一根木棍，背者大包，翻过了两座山，进了牧区的第一家帐篷，第一眼就看见了达果。达果面对这个单身闯藏区的回族女人，着实有些惊讶。达果原本是这里的牧民，但随着牧区的萎缩，羊群规模的缩小，达果选择了和外部世界沟通，通过买卖虫草，雪莲，奶制品，酥油茶为本牧区的人换些生活用品。藏民们纯朴好客，为母亲的到来宰杀了一只小羊，并用好酒招待。母亲与达果相谈甚欢。达果带着母亲到牧民家里收购虫草，教母亲分辨虫草的好坏，让母亲学会品尝酥油茶，还带母亲到草滩子上骑马。两人一定是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，当母亲决定要回西宁的时候，达果很是不舍。

 

分别那天，母亲不愿意让达果送，坚持要按原路走回结古镇。想必母亲心情很难过，脑子也不是很清醒，结果走到半路就迷了路。到了大半夜，母亲还在山里兜圈子。远处传来了狼嚎，母亲心中发紧，头皮发麻，心想自己今晚一定要以身饲狼了。走到浑身瘫软，母亲一屁股坐在地上，再也不愿意起来。草原的夜晚月明星稠，躺在山坡上，母亲说她看见了最美的夜空，璀璨美好，星星让她想起了我的眼睛。母亲绝望的哭，直等到她风中传来呼唤她名字的声音。原来，达果摇了牧场的电话，问了那几个藏民，知道母亲没有在天黑以前回到结古镇，所以就带着人来找母亲。

 

我听完这个惊心动魄的故事，拉着母亲的手，眼泪滴在她的手上。以前对母亲的很多不理解和怨恨似乎都消散了很多。母亲抽回了她的手，摸摸我的头，说：没事儿，没事儿，玉树是个好地方。

[john]

太牛X了！

你妈妈和你都不一般！

[john]

听起来象传说，看上去象传奇。

[小信]

她做事不计后果，正面看是积极勇敢，反面后果就是不负责任，任性妄为。

我还要把《玛拿西》续下去。先写些短的练练手。

[jessie_tigon]

像故事一样的人生。

[john]

觉着剽悍的人生都是这样的，顺着一时一地的感觉和心意，快慰而无悔，也无需设计和筹划。

[谦受益]

" 觉着剽悍的人生都是这样的，顺着一时一地的感觉和心意，快慰而无悔，也无需设计和筹划。"

我真的很喜欢很羡慕这样的人生......

[小信]

觉着剽悍的人生都是这样的，顺着一时一地的感觉和心意，快慰而无悔，也无需设计和筹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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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道说啥好...

站长和小谦的目前的这种思想状态是我六七年前的典型写照。随着自己的感觉和心意而行，快慰只有一时，后悔无穷。

多说也无益，只有真正被破碎过的人才知道我在说什么。

[john]

你的意思是说站长特幼稚哈？

行，我接受，我接受。

[谦受益]

小信，我理解你的感受......

只是我们从不同的角度看这个问题，所以有了不一样的感受......

我明白你说的，对不起......

[申赋渔]

感动。向清泉流过雪山。

[john]

清泉怎么流过雪山哈？

：）

[小信]

对，就是说站长和小谦的话透着天真幼稚，恰如清浅泉水流过深不可测的皑皑雪山，不知人间险恶呀。：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