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市里的每一天都是这样的热闹,没有节奏,没有停顿。所以,在过年的时候,并没有特别的不同。过年比较有味道的,还是在乡下。不只是难得一聚的亲人们,可以团聚在一起,还有种种祭神、祭祖以及拜年的仪式,让人觉得,噢,真的是过年了。最近几年,我每年都回老家过年。而且觉得,这已经成了必不可少的一件事。而乡下,也只有过年的时候,才会如此热闹,才会见到如此多的年轻人。乡村跟我少年时代的乡村已经不一样了。虽然楼房多了,人却少了。村庄渐渐在消失。一部人移居去了城市或者镇上,不再回来。一部分人外出打工,一年,只有过年才回家。村庄里只留下了老人。孩子们也大多跟着父母去了城市里上学。所以,平日里的乡村是寂寞的。风烛残年一般。
村庄里过年有两个最重要的环节,一是大年三十晚上,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年夜饭。一是大年初一拜年。
以前的年夜饭比较简单,但令人向往。饭桌上只有三样菜,用大盆子装着。一盆肉骨头,一盆鱼,一盆白菜豆腐。肉是邻居刚宰的猪,鱼是东汕河里捉的,豆腐是带了自家的大豆到“网家头”豆腐店做的。肉骨头可以尽情吃,鱼不能吃,要留着。表示“年年有余”。第二天也不能吃,大年初一不能沾荤,要吃素。初一一天吃素,表示这一家不杀生,可以抵积德一年。
大年初一天刚亮,就有孩童过来拜年。在从大年三十起就没有中断的鞭炮声中,喊着“恭喜”,作揖。我早晨起来第一件事,就是向家里每一个人说“恭喜”,然后去村子里的每一家拜年。拜年很简单,进每家的门,到大门外,就高声喊着“爷爷”或者“伯伯”、“叔叔”,“恭喜您啦!”主人闻声出来,喜气洋洋地回应:“恭喜,恭喜!”然后让座,端上早已蒸在锅上的馒头和煮好的红糖枣子茶。你不要真吃,要说:“囤着、囤着。”说着,给主人递一支上好的烟,然后告辞。因为一上午,你要走几十户人家。坐一坐,就来不及了。说“囤着”,只是对主人家更加富足的一种祝愿。对于蒸熟的馒头和煮好的红枣是否真能囤积起来,不要深究。

近十年来,我每年都回申村。从南京往北100公里到扬州,从扬州往东100公里,就到了申村。申村很好定位,因为它正处在泰兴、姜堰、泰州三地的交界之处。
我是18岁离开村庄的,离开之后,有十多年没有回来。当我再次回来,比我长两辈的老人,几乎已全部去世。包括我的爷爷。比我低一辈的,有些已经十多岁了,对于他们来说,我是个完全的陌生人。当我在田间地头遇着他们,或是去他们家拜访时,他们总是惊讶地看着我,直到他们的父母,让他们向我致意了,才会勉强地喊我伯伯或者叔叔。在我大年初一挨家挨户拜年时,我才再次感受到深切的乡情。幸好我离开申村才十三年。我的同辈兄弟与我的父辈们对我还是一样的亲切。我还是申村的一员。

拜完年回家的时候,在东汕河边,远远就看到“五头”站在那里。“五头”没有名字,因为排行第五,就叫“五头”。其实村子里大大小小的人,都喊他“呆五头”,他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呆子。“五头”穿着崭新的棉袄,手里捏了根没有点着的香烟朝我笑:“呵呵,过年。”我朝他点点头。他高高兴兴地背着双手跟在我的后面。
“五头”一年四季穿着开裆裤,背着手,在村里每户人家的门口走来走去。有一阵子——我刚上小学,和弟弟两个人,突然迷上了手扶拖拉机,天天跟有拖拉机后面,在田地里跑来跑去。拖拉机来来回回地耕地,我们就来来回回地跟着跑。我们奇怪的举动,引起了“五头”的兴趣,他也加入到了这个行列。我们赶他,拿土块砸他,他就跑,当我们去追拖拉机时,他又跟过来。跟一个呆子有着同样的爱好,会让全村人笑话,我们只好放弃这个爱好。但是从那之后,只要拖拉机耕地,他就必然会跟在后面,从田的这一头到那一头,一圈圈地来回跑,从白天一直跟到天黑。他成为拖拉机手最好的伙伴,直到这个拖拉机手触电而亡。
令人不可思议的是,早在100年前,就有人断言,我们村会出现“五头”这样一个呆子。
那是从东台县来的一个道士,他煞有介事地,仔细端详着“五头”的太爷爷——“大料儿”的脸:“你是地煞星的账房先生下凡。因为贪财,被贬到人间。你们家,会出三代的呆子。”
大料儿把道士请到家里来测算家族命运的这一年,是清宣统三年,公元1911年。我的爷爷同守,出生在这年的农历六月。这一年的秋天,发生了辛亥革命。这一年的冬天,我家的米行被人放火烧成了白地。

改变了我这一家族命运的,是一个深夜。屋外的“噼啪”之声,惊醒了睡梦中的爷爷的父亲。当他翻身而起,窗户外面已经火光冲天,滚滚浓烟扑面而来。我的爷爷还不到半岁,来不及给他穿上衣裳。他的父亲用棉被裹了他,抱到了外面。
本可以做个富家子弟的爷爷,被这场大火断送了好运。他只上了一年的私塾,后来成了一个木匠。唯一值得庆幸的是,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之中,没有人受伤。然而家业没有了,全部化做了灰烬。
米行不复存在。三十多个高大的米囤,成了焦炭。一连多少天,甚至没有人愿意去清理这可怕的现场。他们只是坐在这火场废墟的旁边,无望地哭泣。
经过勘查,是有人故意纵火。全家人的悲哀立即转向了愤怒。他们不再哭泣。女人们游走在村子里,高声地咒骂着不知名的恶人。男人们咬牙切齿,向每一个来关切探询的人,表示要全力报复。
米行的老板,是爷爷的伯父,他铁青着脸,甚至不理睬来探望的乡邻,拿了一张纸,在上面,用毛笔写一个个人的名字。写完了,又撕掉,撕了,又写。
爷爷的伯父万豪。身高一米九,为人慷慨豪爽,人称豪大个子,是村庄里响当当的一条好汉。爷爷的父亲叫万里,排行第二。因为有一身的好力气,每天从姜堰,用手推车推了粮食来申村周边的村落叫卖。老三万山,身子单薄,就在家里看着米行。
贩米十年,家底渐厚的申村米行,却被一把火,突然之间,烧得精光。
1912年的新年,是一个凄凉之年。一家人,搭了三个茅棚,就算分了家。老父亲文基跟万三过活。
大年初一,三家人各自窝在家中。家里刚有了大的祸事,不可以到别人家去拜年,以免不经意间,给他们带去自家的晦气。然而村里的人,却可以利用这样的时机,前来探望,以表达他们的关切之意。他们送来了馒头、鱼肉、豆腐和大米。因为大火烧了账本。赊账的那些人们,只能凭他们的自觉,各自还来或多或少的米钱。对此,遭灾的一家人,还要一一表示深深的感谢。

新年刚过,万豪请来了申村南面倪庄的神汉余龙哒子。请他作法,捉出纵火之人。
自从火灾之后,万豪就一直在寻查。最大的嫌疑之人,是被他刚刚辞退了的伙计“细麻子”。“细麻子”瘦而矮,一脸麻皮,是个油滑的泼皮。
那是三个多月前的事。万豪进货的姜堰大米行,要送一船的米到上海,人手不够,让万豪派个人跟了去押船。万豪让细麻子随船去了。
船到了上海,正下货,船老大交代,上海正在闹革命党,不要乱走。细麻子是个游手好闲惯了的人,平生第一次到大上海,哪里肯老老实实在船上蹲着。趁人不在意,下了船,呲着牙,到街上闲逛。
其时正是宣统三年九月,公元1911年的11月。一个多月前,武汉发生了辛亥革命,几天前,上海刚刚光复。然而这一切,细麻子不知道。只听说大上海,有很多西洋景看。看了,回到村里,就可以好好吹牛了。
在一个弄堂口,细麻子迎面碰到两个洋人,一男一女,挽着胳膊,一阵香味扑面而来。细麻子一阵晕眩。等他们走过了,还歪着头,呆呆地站着,死死地盯着背影看。忽然走过来两个人,站在细麻子面前。细麻子吓一跳,一看,是两个年轻人,假洋鬼子,穿着洋人的衣服,头发短短的,对他说着不十分懂的话。细麻子正吃惊,以为是看洋人惹出了祸来。那两人忽然按住了他的头,“咔嚓”一声,一剪刀,剪了他细而长的辫子。细麻子大叫一声“我的妈呀”,用手捂了头,飞一般往船码头跑过去。
细麻子遇到革命党,被剪了辫子的事,在他回到申村后,成了大新闻。一个个到我家的米行来看他。细麻子戴了帽子,要是谁来揭,他就活蹦乱跳,口不择词地乱骂。人们哈哈大笑,说米行里有个革命党。
这样的玩笑,让万豪十分惊慌。他不十分清楚革命党是什么,只知道是造反的,恐怕跟“长毛”差不多,造反要被杀头。造反的玩笑是开不得的。万豪从姜堰大米行每天都听到新的消息。据说南京正在打仗。忠于皇上的“辫子军”跟革命党正打得难分难解。在这个形势下,最好的办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,千万不要掺和进去。
于是,他打发了细麻子回家。
被剪了辫子的细麻子悻悻而去,内心充满了怨怒。
第二天夜里,细麻子偷偷潜来米行,用扎了裤脚的长裤,偷了满满一裤子的大米。他或许是想用这样的方法,来报复万豪对自己的不公。不曾想,在翻墙的时候,却被万里、万山抓个正着。
细麻子被绑在屋里的柱子上。万豪说,绑着,绑他一夜,等天亮了再说。谁知细麻子恼羞成怒,大骂不止:“我是帮你做事,才被假洋鬼子剪了辫子。我被剪辫子了,你就打发我走人。你还讲不讲良心?你绑着我,你绑好了。我光棍一条,怕你个逑。你绑好了,不相信绑我一辈子。老子出去了,就回来放你家火。老子光棍一条,说到做到。我们走着瞧。”
万豪女人带着万里女人,推开门,让看守的万三出去,走到细麻子面前。万豪女人的手里握了一把扎鞋底的锥子,什么也没说,猛地一下,扎在细麻子的大腿上。细麻子一声惨叫,血透过裤子就流了出来。
“还偷不偷?”
“你这个毒女人,有本事你杀了我。我放你家火。”细麻子嘴硬。她又是一锥子。
细麻子大叫一声“妈呀。”
万豪女人又扬起了手里的锥子。
细麻子软了下来:“大嫂,不敢了,我再也不敢了。”
“还放不放火?”
“不放,不放。”细麻子连声告饶。
“你来。来了,我扎得你浑身是洞。”万豪女人说完,带了已经吓得脸色发白的万里女人扬长而去。
时间不长,一个跟细麻子相熟的伙计走进来,松了绳子,放了他出去:“你快走,他们说明天要把你送官。”
是万豪让他来放了细麻子的。抓贼容易放贼难。给他个教训。偷个米,算不得什么大事。

米行被烧之后,万豪立即想到了细麻子。托人一打听,细麻子说:“我光棍一条,一是一,二是二。说实话,是我几次来放过火。我几次都走到米行门口了,可我一想到万豪女人拿锥子的那个样子,我的腿就直抖。我迈不开步子。那个女人是太狠了。这个火不是我放的。放得好。不过真不是我放的。”

唯一的办法,只有请余龙哒子“圆光”了。
余龙哒子叫余龙,只是因为说话结巴,人们又在他名字的后面,加上了“哒子”二字。余龙哒子带了神刀、神鞭,带着两个小徒弟,来到申村,做寻贼的“圆光”大法。
在我家烧成废墟的米行前的一块空地上,摆放了四张八仙桌,一张供着香炉、烛台,一张摆放了酒肉供品,一张上面坚放着一条长长的条凳,一张供着一位神像。条凳上贴了一张长长的白纸。余龙哒子头戴纸帽,身穿道袍,手舞木头做成的神鞭,口中念念有词。他在一张张黄纸上写下神符,放在神像面前烧了,口中说到,我已经请了神兵神将,一会儿他们就会把放火之人的七魂六魄捉来,钉在这条凳上的白纸之上。你们都要仔细看好了。
村里每家都必须有人到场,包括细麻子,全被请到。来了,在“圆光”结束之前,谁也不能离去。余龙哒子的圆光法,从上午一直做到午后,正在大家筋疲力尽之时,余龙哒子大喊一声:“放火之人,就在这里,天神已经捉住他的魂魄,不用多时,他就会跌倒在地。”
说完,余龙哒子一手拿着神刀,一手举着神鞭,向人群走来。他目光如炬,一会儿恶狠狠地盯着一个人问:“为什么放火?”一会儿纵声长笑,一会儿又胡言乱语。
大料儿站在一棵大槐树的底下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他显得越发不安,东张西望,像是随时想拔腿就跑。他的举动,早早就引起了余龙哒子的注意。余龙哒子从众人面前走过一圈之后,突然双目圆睁,凶神恶煞地奔到大料儿面前,举起手中的神刀,大喝一声:“你——”话音未落,大料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。
是他。
人群立即喧嚷起来,有骂的,有伸手打的,有用脚来踢的。大料儿瘫软在地上,动弹不得。正在乱哄哄的时候,忽然有人大喊:“不得了啦,出人命了。”
大料儿的妻子听说大料儿被捉,立即拿菜刀抹了脖子。大料儿跟众人一起跑了回去。老太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,浑身是血。几个妇女正用纱布给她包扎,大儿子抱着刚夺下来的菜刀,坐在地上发呆。
老太婆终于没有死去,只是从此身子变得虚弱不堪,再也不能下地干活。万豪怕闹出人命,不敢紧逼。只得接受族长万葆的建议,收了大料儿六担高粱,了结此事。

大料儿放火一事,要从孙中山当上大总统说起。
中华民国成立的消息,在几天之后,就传到了申村。一个多月后,县上派人四处贴了布告,说孙中山当了总统,总统宣布,要剪辫子,放足。除了细麻子露出兴奋的神色,偶尔会坦然地摘下头上的帽子,申村其他人都显得十分平静。申村没有人剪辫子。他们知道,皇帝还在。剪辫子是很莽撞的事。对于放足,把缠了多年的小脚放开,申村人也是不干的。“那成什么样子?人还没走到你面前,脚就先到了。”
然而“革命”、“总统”、“共和”这样的新词汇,在申村,还是增添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。
“什的是大总统?”
“就是革命党的皇帝。”
“那宣统皇帝肯饶他么?”
“你等着观,马上就要打大仗。”
“一山容不得二虎。出了两个皇帝,肯定要打的。”
“哪个当皇帝跟我们种田的没得关系,只要不把仗打到我们这块就行。”
“做梦!孙总统把都城放在南京,你想想就晓得,宣统第一个要打的,就是南京城。南来北往的兵,哪次不是从我们这块过的?依我观,还是早做准备为好,大军一过,鸡犬不留。”
万豪是个精明之人,听说要打仗,就知道,米价会涨。他进而又想到,不只是米价要涨,还会有米荒。于是,他一手大量地囤积大米,一手四处买地。只有自家多种稻子,米行才会真正立于不败之地。
大料儿也要买地。大料儿相信,兵荒马乱,什么都靠不住,钱财、房产,都不行,只有田地是好的。抢也抢不走,烧也烧不掉。有田地了,家就不会败。
然而田地是乡下人的命根子,不到万般无奈,是没人卖地的,即使卖了,也只是一亩两亩,紧俏得很。
经过多方打听,大料儿终于听说庄北一户人家,有八亩地,想要出手。大料儿当即登门。
主人迎了大料儿进门,客气地让座,倒了茶水,递过水烟。不想一问卖田地事,主人说早在一天前,万豪已来与他家谈妥。大料儿一听,急火攻心。他是个固执之人,想要的,是一定不肯放手的。他说,我加价,你们还没有做手续,你改个口,卖给我。主人是个讲义气的人,劝他说:“万豪家弟兄三个,人多地少。你们家,人少地多,何况,我已允诺他。做人讲个义字,话已经说过了,言出如山,不好改口。”
大料儿回到家中,思来想去,认为全是因为万豪作梗。一定是他知道他要买地,怕他家发达,事先下了手,把地买去。
这时候,已经到了腊月底,听说宣统皇帝已经退位。在外走动得比较多的万豪,受风气影响,口风开始变化,虽然没有剪辫子,却是一口一个革命,一口一个民国。大料儿其实对于革命不革命很不关心,只是因为万豪抢买了他要的地,总想与他作对。见他赞成革命,他就说还是有皇帝的老日子比较好。为这个,他当面跟万豪争执过好几次。可是世道已经变了,大料儿的不革命言论给自己带来了不确定的危险。有一天,有个县城来的人,也许是从申村经过,听说大料儿对革命反感,登门对他进行了警告。大料儿大受惊吓,好酒好肉一番招待,小心地把来人打发离去。但心下对万豪更添了仇恨。很显然,人是万豪招来的。这是给我下黑手啊。村里的事,怎么说都行,闹到官府里,那还是乡里乡亲么?大料儿咽不下这口气。
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,大料儿一把火,烧了米行。

放火之事败露,大料儿从此无脸见人。他总是坐在自家门槛里的一只小板凳上,弓着腰,把头埋在双膝之间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妻子经常在床上躺着,大儿子受了母亲割颈自杀的刺激,有点神思恍惚。名叫五寿的二儿子,越发显出了呆相。大料儿生了五个儿子,前面三个都夭折了,所以,小儿子叫五寿。排行第五比较长寿的意思。然而这个五寿,却是渐长渐呆。
种种不如意,让大料儿如坐针毡,于是从东台请了有名的道士,来破解当下的困境。
道士在他家房屋四周来回走过几遍,详细地问了他家的情况,又仔细端详了大料儿的脸——连连摇头道:“你这宅地,孤零零,四周无人,如汪洋之中一叶小舟,十分的风险。从你面相看来——”说着,道士闭了眼睛,嘴里念念有词,忽然睁开:“你是天上地煞星君的账房先生转世。因为贪图钱财,被罚下人间。哪知你转世为人,仍然不知悔改,伤了不少阴德,唉——”
道士长叹一声,对着目瞪口呆的大料儿说道:“从命相上来看,你家会出三代的呆子,五寿是第一个。”
大料儿惊慌失措,连连恳求道士给予解救。道士略作推辞,答应作法。
第二天一早,道士舞动彩旗,念动咒语,烧了许多香烛纸马。找了块破旧的磨盘,上面刻上“泰山石敢当”几个字,立在屋前。又找来一块大青石,上面刻下“姜太公在此”,摆放在屋后。道士一连作了三天的法,对大料儿说,你今后要多积德,以消以往罪过。说完,收了大料儿三斗大米,三块大洋,抖着铁连环,叮当而去。
道士走后,大料儿觉得身虚气短,不久就卧病在床。拖了一年,不见起色,于是决定为二儿子五寿娶亲,来为自己冲喜。五寿已是众人皆知的呆子一个。可是在他刚满月的时候,就跟申村东北的俞庄的一户人家,早早结下了娃娃亲。大料儿派人去俞庄,要迎娶儿媳。五寿的未婚妻长得如花似玉,又是十分聪明能干,早已听说五寿是个呆子。大料儿的媒人一上门,立即寻死觅活,宁死不从。父亲让媒人回话:“孩子还小,嫁妆未备,等等再说。”大料儿眼看二儿子婚事不保,一口怒气,逆涌于心,病情更是加重。过了五日,把长子喊到病床边上,交代说:“我死之后,让五寿戴孝娶亲,若是俞家不肯,就把我的尸体抬到他家。五寿不娶亲,我死不瞑目。”
当天夜里,大料儿撒手西去。这一天,是民国二年四月初六,公元1913年5月11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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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顶·再看

刚读完。觉得比第一篇要好。情节有了连贯性,有了环环相扣的“递进”,这就有别于散文一地碎银片羽零星的写法----那样的写法是不可能推动长篇这样的大块头的。

 

 

跟我的感觉一样,越写越好!
后面的顺多了。但一直在修改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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