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埃及记（2）

[john]

2.阿斯旺警察局

 

从阿斯旺开车去阿布辛贝，绝非易事。不仅在于路程的遥远，以及两地之间大片的旷野和无人区。还另有政治与军事上的原因。阿布辛贝神庙所在的区域，距离动荡的苏丹边境只有不到20公里，正处于埃及与苏丹之间的军事缓冲区，或者说军事隔离带上头。对于当地人而言，已经是相当的周折，更何况我们两个外国人。老K一到开罗，就已经开始和阿斯旺地区的旅游部门接洽，直到两天前在卢克索，我们在当地的地陪约娜聊这个事儿，约娜听了还直摇头，用上下翻动的白眼，向我们表明此行的《MISSION——IMPOSSIBLE》（不可完成的任务）。我已经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：埃及这么多的神庙，为什么非要去这么个人迹罕至鸟不拉屎的地方呢。何况我们到开罗的前一周（4月9日），埃及北部城市坦塔和亚历山大分别发生了恐袭，炸死了50多人。

 

但我这茂密的心理活动，并没有向老K流露出来。从一开始，在老K面前，我就把自己放在一个身段比较柔软低矮，心理上比较安逸享受的位置。在之前的微信上，我不停地对老K的各种安排竖大拇指，呲牙傻笑，喝彩鼓掌，谦卑的自嘲，各种恭维的表情包狂轰滥炸，自始至终，无非想表明这样一个意思：你办事，我放心。我反复告诉老k的是：我是一个对自己和对别人，都没有什么要求的人。而潜台词呢，无非是这个：此去三千里，我可要把你当做个枕头，好好的靠一靠了。

 

在去阿布辛贝神庙的行程安排上，老K也曾产生犹豫，反复在微信上发给我前后不一的行程安排。“去，还是不去，这是一个问题”。可最终还是——“我觉得你大老远的从澳洲过来不容易，飞了22个小时，不能留遗憾，”老K这么和我解释，已然把自己放在了主人的位置——嗯，这恰恰是我最想见到的。

 

其实老K也不轻松，从伦敦到开罗，要飞4个多小时。再加上那些租车和酒店安排，也是烦恼一大堆。

 

“埃及可能这辈子也就来这么一回了。”老K最后说。我则在微信上，发给老K一个竖大拇指的表情包。“辛苦！”。又一个大拇指。“这样的安排真好！”。紧接着一个抱拳。“多谢！”

 

到达阿斯旺的当天下午，在酒店放了行李，我们俩人马不停蹄就去了阿斯旺当地的“旅游部门”——说是旅游部门，其实更确切的说法不如说是安全部门，内卫部门，准军事部门，全称：阿斯旺旅游警察局。

 

埃及的警察有好几种，按照网上的一些说法，这些警察可以根据他们服装加以区分：穿黑色军装的是特警部队，穿深黄色军装的是公安部队，而穿白色军装的便是旅游警察了。出于安全考虑，埃及警察对外国游客的保护可以说如影随形。而之所以要设立旅游警察，据说是因为上世纪90年代的哈特谢普苏特神庙惨案，哈特谢普苏特神庙，顾名思义，是为了纪念古埃及时期的女法老——哈特谢普苏特的，它位于古代世界最伟大的城市——底比斯。1997年11月17日，在哈特谢普苏特神庙的入口，6名恐怖分子打死了64名外国游客和埃及人，这个惨案发生后，埃及政府为了挽回旅游业，开始设立了几万人的旅游警察队伍，免费提供保安。

 

（阿斯旺街景）

 

开车去旅游警察局的路上，老K跟我叮嘱，去了少说话。如果不批准的话，明早不能出发，这整个行程都会给打乱，后面的酒店都得重订了。我像个傻子一样，在边上不住的点头。

 

按着谷歌地图的指示，我们把车开到旅游警察局的楼下。这是一栋二层小楼，看上去就像我们小时候常见的那种简易工棚。只见三两个身穿便服的埃及人，腰里别着卡宾枪，蹲在大门口，“唠嗑”。其中一个穿蓝格子衬衫的人，见到我们走近了，从台阶上站起来——这才发现，这哥们高的出奇，足有一米九几，腰里斜挎着个德国Heckler—&—Koch的短制MP5，吊在牛仔裤的后裤兜边上，在巨大身板的反衬下，那把短冲，简直就像一把玩具手枪。老K顺势递上我们两个人的国际驾照和护照的复印件，大个儿瞄了两眼，也没言语，一招手，叫我们上楼。

 

黑黢黢的楼道里烟雾缭绕，有一股令人窒息的烟草味。往楼里没走几步，就可以看到穿白色制服的旅游警察了，每个人的表情淡漠而又严肃，相互碰面，也不招呼，就那么目不斜视，像陌生人一样交错而过。空气里，充满了那种夏日午后，特有的倦怠和萎靡。楼梯上湿哒哒的，像是刚泼过水降温，走在上面噼啪作响。扶手上厚厚的一层灰，已经看不出油漆的底色。同时，大个儿黑洞洞的枪口就在我腰眼子上来回晃荡，弄得人还挺不适应。老K一开始跟在我们后面，现在紧了两步，凑上前来，使了个眼色，我退下。

 

借着俩人并排朝前走的机会，老K从口袋里掏出的一盒小小的清凉油。递给大个。大个儿头也没抬，顺手揣到裤兜里。

 

我们被带进一间7，8平米的小屋子——就在这么小的空间里，临窗摆着电脑桌，转椅，两张双人沙发圈住房子靠门的一角——可想而知，那能有多拥挤。一个身穿制服的警官，就弓着背，坐在转椅上，手上夹着的香烟，在那里上网，——这里更加的烟雾弥漫，让人透不过气来。电脑桌前的警官，不管从肤色还是脸色来看，都更像是一块被撂进烟膛里燎烤的熏肉。电脑用的还是那种上世纪90年代的台式显示屏，古老而笨重。两张棉布沙发，被来历不明的各色屁股们，磨得锃光瓦亮。面对这一对宝物，我的屁股痉挛中缩紧，瞬间放弃了与之交流的欲望。我们俩站在那里，面对着墙上的一张破旧的阿斯旺区域地图——它的一角，卷曲地翘起，上面用来粘贴的透明胶带已经干了。

 

大个儿把我们的材料交给了“熏肉”警官，顺口说了两句阿拉伯语。这哥们扭过身子，上下打量了一下我们。未等老K张嘴，就直接开了腔。

 

“不可能你来了我就马上办，”熏肉的英语说得不错，“起码要两天，你们可以先在阿斯旺住两天，我给你们先申请着。”

 

麻烦来了。

 

[小信]

不记得2005年的时候我去过阿布辛贝没有。但是阿斯旺是肯定到了。